「我上学的时候有一个笑话，说公共课的课堂就是自习室，老师在台上指点江山，学生在台下睡觉的睡觉，写作业的写作业，老师从不去管，因为彼此心照不宣。」
「你根本没上过大学。」
「是的，地球还正常、学还能上、姑娘还穿着白裙子和牛仔短裤在街上血拼的时候，我只是个屁大的孩子。但你不觉得这个笑话描述的就是圣徒吗？大家响应着NS总部『志愿参军光荣，逃避责任可耻』的口号成为广大圣徒的一份子，但有哪个人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呢？谁是为了光复人类文明呢？我之前处决的一个圣徒，他成为圣徒后**了自己的亲妹妹，他一定觉得成为圣徒以后就没有人能制裁他了吧。」
「第一、NS总部从来都没有那样的口号。第二、是有人为了光复人类文明而成为圣徒的。」
「你认识这样的人吗？」
「就是我，还有队长。」
第七个房间里的男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中二少年般的发言，好像他就是肩负世界未来的超级英雄，人类能不能有明天，小猫能不能找到幸福，小狗还能不能吃到烤土豆，一切都取决于他的拼搏与努力。
不过也许这个男人真的有资格这么说吧，毕竟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太强烈了。雕塑般漠无表情的脸，笔直的身姿，迷彩军装在他身上就像塑身衣一样合身，让人觉得他就是万千军人的完美代表，只应该出现在NS武装部的宣传片里。
尽管他的特征如此鲜明，引起我注意的却是他的光头，那是由于化疗而掉光的头发。
那是「牺牲」二字的完美写照。
「没想到一零五代圣徒还有幸存者。」
「对我们队员的个人信息刨根问底，我已经开始怀疑你们这次来的真正目的了，莫非说你们其实是来调查我们小队的？」
「嘛嘛，别这么冷淡嘛，我可是五年前救了你们队长一命的人呦。」
「就我个人而言，非常感谢你在那天救了队长，但处刑人从设立的一天就与武装部水火不容。」
「别忘了提议设立处刑人的就是你们的顶头上司菲尼克斯。」
「坐在办公室里的官僚对战场一无所知，我们在前线所面对的一切是他们无法想象的。人类靠着我们的保护得以延续，而我们却要因为在保护他们的战斗中所患上的疾病被处决，这样的事情难道能说是公平吗？」
「这种事从来都无关乎于公平，你知道的。」
「我知道，所以即便受到不公正的待遇，我和队长也从未改变自己的信念。」
「听起来，你对右目评价很高。」
男人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柔和的目光...与其说是柔和，不如说是钦佩。
三十几岁的老男人，在钦佩着一个刚成年的小女生。
「队长她是一个有信仰的人，她愿意为全人类的解放奉献终生。」
「哇，听起来好像《剩女是怎么炼成的》。」
「我不是在开玩笑，队长战斗的理由就只有一个——让人类重新找回希望。」
真是伟大。
太伟大了。
这就是温热的复仇之心与冰冷的复仇之心所带来的区别吧。
可我听了只是想笑。说什么让人类重新找回希望，说什么为了全人类的解放...笑死人了。
他们说得对，端坐在办公室内的官僚们看不到前线的惨状，但前线的战士们也看不到后方的惨状。
战士们根本看不到自己拼了生命去保护的是些什么东西。
人类，早已失去希望。
人类，甚至放弃了寻找希望。
今天还有土豆和玉米吃，那么就再活一天，明天没有了吃的，那就死吧，甚至不会有人反抗，因为死是他们早已接受的结局。安全区中大多数人的家人死光了，朋友死光了，爱人死光了，身边都是些异国流浪而来、同样死光了相识之人的活死人。
就算人类有一天打败了夜裔，那又能如何呢？人类已经太累了，他们根本懒得去重建自己的文明，现在还幻想着复兴人类辉煌的不过是少数热血沸腾的笨蛋罢了。
当熟悉的一切一切一切都随风而去，那种丧失感早已摧毁了每个幸存者的精神世界。
所以啊，为什么，为什么，为什么你和右目还能如此执着呢？
为什么目睹了亲人和爱人的死亡以后，你们还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呢？
为什么在早餐吃不到了包子油条、穿不上新衣服、用不了手机、上不了学、不能再和朋友嬉闹、不能再看到暗恋女孩那张淘气的脸、不能再调戏小区中的小狗、不能无所事事、不能再抬头仰望天空什么都不担心...为什么在这么多不能之后，你们还是觉得世界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呢？
为什么。
为什么你们在失去了一切可以称之为「人的生活」所必须的东西后，仍然坚持着自己人类的矜持呢？
第七扇门里的男人——他的名字叫复心，担任「犬笛」侦察部队的副队长——笑了，就像他看穿了我心底的质问和疑惑。
「秦，你一定不懂吧。」
「文学大叔吗你是。」
「你是不会懂的，就算我解释了你也不会懂，你的心中从未有过信仰。」
「信仰不过是盲从者的借口罢了。」
「不，你错了。信仰并不是借口，而是理由，是当一个人要做那些全世界都觉得无法成功的事情时，为自己所找的理由。而这些全世界都觉得无法成功的事情，总要有人去做。」
「既然说了我不会懂，就别解释啊...」
反正我又听不懂。
复心苦笑着用怜悯的目光看我。
如果在这里说「别用那种眼神看我！」那就是大失败，变成几个小时之后就要死的典型反派了。
所以我说了一点别的。
「啊，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，作为侦察部队的副队长，你的忠诚度评定应该比其他普通队员的级别高吧？」
「不，除了队长以外，我们部队中所有人的忠诚度分级都是三级。」
原来如此。
我对他摆了摆手。
「那么就请管好你的队员吧，别让他们对地下室的那一位太好奇，听过一句话吗？好奇害死猫！」
——
「听说你已经见过我的队员们了？还差点被段不守一刀斩死？」
「她和她的哥哥就像水与火一样。」
「那么你最喜欢哪一个呢？」
我和右目走在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上，随口闲聊。
「要说最喜欢的人嘛...应该是一之日心杀吧。」
「把她送给你也可以呦。当然，作为回报，总部那边还请多拨一些预算，我对你和菲尼克斯的关系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。」
「别说的好像我和那位人妻有什么奸情一样，她老公可不是我这小警察能惹得起的人物。」
「没想到你还有不敢泡的女人。」
「我也不敢泡你。」
「只要你愿意跪下来给我舔鞋，我也不是不能考虑。」
「不能考虑的是我这边。」
「哼哼哼。」
右目嗅了嗅鼻子，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，心情异常的好。
简单地说，只要小三不出现她的心情都会非常的好。
「说起来，你的忠诚度分级是多少来着？」
「八级。」
「好高！已经快和我一样高了！」
「总觉得你这是在变相的夸自己。」
「不过你的队员们都很低嘛，只有三级呢。我记得三级最多只能知悉类似于『圣言使的代号和能力』之类的情报。」
「你以为总部会让一群亡命之徒知道机密情报吗？军人要做的事情是服从然后执行，而不是研究和思考。」
「说的也是，哦，到了。」
潮湿的地下室摆满了杂物，洗衣机附近洒落着一地砖块，旁边的墙上破了个大洞，从那不规则的形状看来，应该不是夜裔造成的。
「这是几天前段不守因为内衣被哥哥洗了而大发雷霆给打破的，之后我们就在墙壁背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，或者说不得了的人。」
右目率先走了过去，我也立刻跟上。越是走近那个破洞，越是感觉到一阵寒气，地面上游走着白色的冰冷雾气，仿佛有生命般缠上我的脚踝，朝我的裤腿里面钻。
越过破洞，我看到了让我目瞪口呆的景象。
一块冰壁。
墙壁的背后，是一块冰壁。巨大的冰壁填充了墙壁后的整个空间，冰壁正中央封着一个有着火红头发的小女孩，她的红发像血管般在冰壁中四处延伸，双眸紧闭，就像一个被献祭的圣女，面容安详毫不痛苦。
我这时才意识到，之前菲尼克斯给我看的照片是没有被封进冰壁之前的女孩。也就是说从她被封印开始，她的身体就没有成长过。
也许解开封印以后她的身体也不会再成长。
「有办法...打破这块冰吗？」
「这就是问题所在，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击破这块坚冰，而且这块坚冰无法移动位置，与整个房间连为一体。」
「那要怎么回收？」
「好消息是，坚冰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，就从顶部慢慢融化了。」
我随着右目的手指朝上方看去，冰壁的边缘确实有融化的痕迹，并且有一道细流不停息地朝地面流淌。
「大概需要多久？」
「根据一之日的计算，还需要整整七天。别问我她是怎么算的，我也不懂。」
「七天啊...」
七天的时间，可是足够发生许多事了。
比如把这里改造成我的后宫，真是想想都觉得爽。
「咳咳。」
恩？
右目突然发出咳嗽声，脸上浮起一丝绯红，两根食指缠在一起可爱的绕着圈。
「就是那个...这女孩到底是什么人，能透漏一点吗？我很好奇。」
「你知道我的忠诚度分级是多少吧。」
「十级。」
「你只要理解为，这是只有十级以上的重要人士才能知道的绝密情报就可以了。」
「...那就没办法了。」
「没想到你是这么守规矩的人呢，没想过用美色来诱惑我什么的吗？我可是二话不说坦坦荡荡的就会上钩哦。」
「先不说你会不会上钩的问题，作为一个军人我需要遵守纪律。无论是多么亲密的部下我也不会把越级的情报告诉他，所以我也不会听超过我权限的情报。」
「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，小猫真的长大了呢。」
「不过依然能够把你踩在脚底下，要试试么？」
「算了算了。」
我连忙摆手表示投降。
「我们还是，慢慢等待这块冰融化吧。」
等待蛇被温暖唤醒，破胸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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